自1958年到1965年我在水工所工作了七年,那时我才二十几岁。当时的水工所有国内一流的科研设备,有几位资深的科研带头人,他们学术精湛,作风严谨;有一批勤奋上进的青年技术骨干,他们能吃苦肯钻研;还有一个坚强的党支部,他们以身作则,团结同志,做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克服各种困难,起到了战斗堡垒的作用。这紧张战斗的七年,为我后来的工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离开水工所四十多年了,如今已入耄耋之年,有些记忆随着时光的流逝忘得一干二净,但有些事件却印象极深,永远记忆犹新,且经常重现在眼前。
初到水工所
1958年2月,我自苏联学习回国,分配到水科院水工所,当时恰值两院合并之际,各项工作尚未完全就绪,很多设备都在筹建之中。原泥沙组王涌泉同志调往河渠所,我接替他的工作,组内有武淇,方铎、朱荣林、陶孝铨、袁世增等6人。我到后接受的第一项生产试验任务是上马岭水库上游淤积和下游冲刷的试验研究。我们分别用不同粒径的原型沙和以锯末屑代替的模型沙在露天试验场烈日炎炎下进行模型制造、放水试验、检测数据,那情景仍历历在目。试验成果技术报告完成后,提供给北京勘测设计院,选择出的方案被他们在设计中采用。
1958年是“大跃进”年,“大炼钢铁”——我和朱荣林、方铎三人深夜打着手电铜到处寻找废旧钢铁;“全民围歼麻雀”——我们举着杆子、扫把边跑边追铺,不准麻省落地;“大放卫星”——我们加班加点,大干特干,……;那时我们很少有“私”字,也缺乏独立思考,号召什么,就干什么,绝对服从。
1959年初所内进行机构调整,我被分配到二组,林秉南先生担任组长,我任副组长协助工作。林先生技术理论基础深厚,他勤恳认真的敬业精神始终是我学习的榜样,他谦虚稳重、和蔼可亲,我们相处甚好。组内有武淇、张继骞、姜凯、许秀云、时启燧、袁世增(好像还有朱荣林、龚振沄、陶思由、宋保卿等),除承担掺气水流研究和陡槽的基建任务外,还有几项生产试验任务和原型观测。那次模式口水电站陡槽掺气实地观测的一幕,我永远也难以忘掉,那根沉重的大皮脱管像一条大鲸鱼,那急速强力水流冲翻后惊心动魄的一刹那,那水花腾空四处飞溅的情景,都好似发生在昨天。全组同志都是一心为公,互相关心,团结和谐,创造了经松愉快的气氛。
干部下放劳动
1960年组织派我带领66人下放安徽凤阳参加劳动,我任大队副队长兼党支部书记(土工所刘嘉才任队长)。当时正值全国自然灾害时期,又受“大跃进”的影响,凤阳是重灾区,群众生活极度艰苦。一年时间,我们和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每个人都经受了严峻考验。对于我来说更是责任重大,那年我28岁,从没有去过农村,自入党以来也从没有这样独立工作过,且环境生疏、条件恶劣,人们思想动荡,不但要严格要求自己,带头劳动,还得努力去做政治思想工作,顾全大局,妥善处理好各方面的关系;在凤阳县委的领导下,下放干部党、团支部、小队队长团结协作,相互支持,终于完成了任务。
二月中旬下放干部大队人马到达凤阳县,受到县委的热情欢迎,住招待所,吃大雁酒席,同志们初到县城,一切都新鲜,积极性很高,但由于长期生活在城市,出了不少笑话,如帮助打扫庭院,误将胡萝卜苗当成野草锄掉了,不认识豆饼,误以为是猪饲料,惹得老乡不满意。三天后进村,水工所王俊勇、高又生、郭志杰、欧阳兰勋、袁世增、吴寿荣、叶松和我共8人与机电所五位同志合编为第五小队,小队长赵政声,副小队长王俊勇,分住在社员家中,每人每月定量24斤左右,2两油,全部入伙食堂。第一天就吃到了豆饼窝头,这是我们有生以来从未尝到过的,实在难以下咽。第二天开始和社员一道劳动,男同志锄地,女同志拾野菜,由于不认识野菜的形状,只能参照人家给的样品一棵棵选拔,女社员们一个人半天可摘满一箩筐,而我们四个人半天却连一筐都没有摘满,很觉得惭愧。当时正值冬季,天气寒冷,青黄不接。每天“两稀一干”,早晨是野菜、豆饼、白薯干熬的黑糊糊,稀得似水,每人一大勺定量,喝完了下地干活,几次小便后就感觉饿了;中午每人一个豆饼白薯面窝头和一勺没有油星的水煮菜,晚上仍是稀糊糊。劳动时间长,劳动量又大,总感到肚子空空的。老乡们有自留地,可以煮葱头,土豆瓜菜代做为补充食品,而下放干部什么也没有。县委为照顾我们,每人每月发一斤果子(点心),大队派人去县里取回分发给大家。后来大队决定每人每日可增加一斤青菜,各小队自行烧煮充饥。当时为了保持中央下放干部的好形象,大队规定:不准由家中寄粮票,不准进城到饭店吃饭,不准私自买点心吃(现在反思这些规定没有很好地考虑到我们这些机关干部的具体情况,确实有些过于苛求)。五月份麦收到来,忍受一冬天饥饿的社员们在地里边收割边吃生麦粒,他们等不及加工磨掉麦壳,只用手搓搓吹吹,就一把一把地塞入口中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了;还有那些蹲在房前屋后太阳地里因浮肿而失去劳动力的社员们;那些营养骨瘦如柴的娃娃们……,大家看着眼前的悲惨情景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情。
凤阳下放的一年是艰苦奋斗的一年,与天斗、与地斗、与人争、与疾病斗、与思想斗……环境卫生条件差,劳动量大,粮食不足,营养缺乏,同志们的体质急剧下降,各种疾病乘虚而入,拉肚子、打百子(虐疾)、浮肿,有些疾病由于免疫力减弱而复发,大家努力坚持着。除叶松同志因肺病复发提前离队外,水工所七个人都坚持到了最后。高又生、吴寿荣浮肿得历害,袁世增长期拉肚子脱水倒路上,被过路的社员送医院抢救,几乎每个人都消瘦了,就在这种情况下,大家私毫不倦怠,在劳动中与当地群众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当1960年底下放干部返京时,社员们含泪送到大道上,我们的汽车开动了,他们还恋恋不舍地不肯离去。
作者为水利部综合事业局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