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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扫除SARS阴影,2003年8月7日星期四晚间7点,中国水科院举办了一场露天电影,触景生情,才有下文。

 

下午在单位偶尔听同事说,晚上院里要放映露天电影。

“真的!真的吗?”我显得非常惊讶。

能在院里看露天电影,简直就是做梦。后来听同事说,院里已贴出了通知,而且有时间、有地点、有片名,我才猛然清醒,当时那份激动绝不亚于七、八岁的孩子。小的时候,每每赶上有露天电影,简直就像过节,尤其是我们这帮孩子,那份快乐远比现在的孩子塞满一肚子麦当劳还幸福,露天电影可是我们这一代人儿时的专利啊,我决定要好好地享受这一来之不易的乐趣。

“今天晚上有电影!今天晚上有电影!”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人,边跑边喊,把这一喜讯传到每一家,激起了一片欢乐的涟漪。因为他是第一个知道的,无形中飘飘然地感觉自己成了英雄。

这当然不是水科院,这是我小时侯的事。那时我家住在部队大院,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使自己与露天电影结下了深厚的情缘。那时在部队每周至少能看一次电影,赶上有新鲜的片子,还可能随时加映。因此,部队分部门前的黑板就成了万众瞩目的对象。因为,只有有电影的时候,黑板才被提溜出来。黑板并不大,就像咱院财务处墙上挂的那块用来约款的写字板一样,只是质地没有现在考究,木制的板、墨涂的黑,被擦的白花花的,象是在云彩上写字。就是这么一块破黑板,竟招来那么多人对它的垂青,只要它一出现,欢乐马上就会来到身边。就因为此,害得我们这帮小兄弟有事没事的也要去分部走走,小黑板成了晴雨表,它的出现与否,决定着我们的心情是阴天有雨,还是阳光灿烂。

院里的通知是用计算机打的,A4的标准纸、激光输出,和一堆通知、告示混在一起,默默地贴在新装饰的公告栏里,若是没人提醒,许多人都会与其擦肩而过,从不在乎那里贴着什么东西。

知道晚上有电影,家家户户便早早的忙活做饭,饭菜和平常的一样,但吃饭时间明显的减少了。因为,大伙儿都迫不及待地要去看电影,况且,那时确实也没有什么值得你去慢慢品味的饭菜。大人也不喝酒,想沾酒要等到八一建军节部队杀猪会餐或是过年的时候。孩子更没什么可喝的,可口可乐还是我在许多年以后才知道的。

“孩子,晚上有电影,告诉妈妈别做饭了,我去端两菜”,拿着电话的我想比平常早点撤了,“知道了”线那头的儿子平淡如水的应了一声,一点也没表示出激动。回到家,饭菜摆满了桌子,一家人开始撮饭。但吃饭的时间还是快不起来,大人好打发,有56度二锅头垫底儿,有关在冰箱里被冻的直冒冷汗的燕京啤酒压后,因为高兴还紧着往自己杯里满。相比之下孩子可惨喽,家里有桶装水,冰箱里有雪碧和冰红茶,他自己都说不准想喝什么,回答你的只有干巴巴的两个字:“随便”。

吃过了晚饭,大点的孩子就去找同伴一道去看电影,岁数小的,要等大人收拾完了和大人一起去。因部队大院很大,离放电影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一时间,那条路上热闹起来。部队排着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大步前进,不时随着领队高声地喊着:“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家属百姓则随便的多,文静的女孩们边说边笑仨一群俩一伙的结伴而行。男孩们则自发地排成一列横队,嘴里不停地合唱着《平原游击队》中鬼子进村的曲子,男女老幼附在部队两翼,叽叽喳喳地一个劲儿往前涌。看那阵势,真有点人民解放军南下打蒋匪的劲儿。解放军打仗行军身上背着背包和枪,支前的群众推扛着的是粮食、弹药和担架,而此时军民手里的都是一样东西,所不同的是,军人手里是一水儿的折叠马扎,而老百姓则以板凳居多。

“嘀——,嘀——”家里的电子门铃响了,儿子放下了筷子,忙去摘下了话筒,和楼底下的人通话,原来是旁边那楼的同学找他去看电影。“爸,帮我搬车。”孩子放下话筒向我发着命令。我把他的山地车从四楼搬到了楼下,只见几个孩子骑着车正等在那里,我刚把车交给儿子,一帮孩子便向一群出笼的小鸟呼啦一下飞远了。我也想早早地去看电影,便把碗筷杯子一齐丢进水池里,带上一瓶矿泉水,和家人一起下了楼。去的路上,看到不少人扛着大号的不锈钢折叠椅,有的推着漂亮地婴儿车,老老少少各个显得那么轻松随意,好在放电影的地方就在老干处大门外的路上,不知不觉中就汇集到快乐的人群中。

看安装电影放映机非常有趣,几个大箱子从卡车上卸下后,在两位战士的摆弄下,不一会儿就支起了两台放映机。挂银幕的战士则熟练地在两根固定的电线杆上吊装着银幕和喇叭。每当银幕平平地展开,高高地悬挂起来时,望着那白底黑边的银幕,那种兴奋和期待简直难以用语言来表达。一切准备就绪,喇叭里开始播放歌曲,我听的最多的就是马玉涛的《见到你们格外亲》和《马儿啊,你慢些走》,也可能他们手里就那么几张唱片,也可能放电影的战士就喜欢“小河的水呦清又清……”反正,看过多少电影就听过多少遍这些歌。接下去便是伙伴们期待已久的游戏——对幕,放映机在没装片子时将光打到银幕上,先是一台,随后另一台跟上,两束强光在银幕上交织吻合。顿时,无数只小手高高地举了起来,借着强光在银幕上展示着各自的杰作,有小鹿频频地点头,有老鹰舞动着翅膀,有小兔子挥动着前爪,还有大马张开了大嘴,每次都有新鲜东西出现,实在是有趣。

在人们的注目下,白底黑边的银幕总算挂了起来,因为是用16毫米胶片放映,因此,从银幕到机器都没显出它的气派,好在是地方不大,人倒也显得满满当当。没有《见到你们格外亲》或者是什么港台歌星的歌曲,也没有使用麦克风,电影开演前,不知是谁站在高处讲了一通开场白,因为没用话筒,声音根本听不见。就在这时,两台16毫米放映机开始对幕,我也不怕人笑话了,一下窜到了放映机前,表演起我最拿手的手影,先过把瘾再说。

场上的灯灭了,幻灯机在银幕上放映着一个大大的“静”字,背景是星光闪烁地夜空,这就预示着电影该开始了,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就静了下来。部队放电影每次都有加片,首先肯定是由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拍摄的《新闻简报》,这是杂志类的新闻片,相当于现在CCTV的《新闻联播》,许多毛主席会见外宾的新闻,都是通过《新闻简报》而得知的,但也形成了模式,不论什么人来访,开始都是红旗轿车静静地开进中南海大门,来到主席住处门口,外宾下车进入毛主席的书房,宾主热烈握手,然后就是亲切会见,最后就是客人钻进红旗轿车,车子缓缓的消失在夜幕中。因看的太多,这套过程已非常熟悉,只是除了西哈努克、范文同和尼克松,许多外国人的名字都没记住,谁让他们起那么长的怪名字呐!接下来是放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摄的部队新闻片和军事教学片,或是一些科教片,最后才是正片。部队放映的国产电影多为战争题材的老片,如《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奇袭》、《英雄儿女》、《打击侵略者》、《铁道卫士》和《小兵张嘎》等等,苏联电影只有《列宁在十月》和《列宁在1918》。其中《列宁在1918》看到女杀手领取手枪摆弄子弹的那段也是满吓人的。越南电影有《回故乡之路》等,都是抗美战争的题材。罗马尼亚电影有《多瑙河三角洲的警报》、《巴布什卡历险记》和《多瑙河之波》,《多瑙河之波》是当时唯一一部有点那个的电影,“我要把你扔到河里去”的台词让我们这帮半大的孩子背得滚瓜烂熟。阿尔巴尼亚电影比较好看,有《海岸风雷》、《脚印》、《创伤》、《勇敢的人们》、《广阔的地平线》和《第八个是铜像》。《宁死不屈》和《地下游击队》是当时的代表作,普遍受到欢迎。再就是朝鲜电影,因当时革命歌曲和革命现代京剧响彻神州大地,中国一时没有抒情的歌曲,所以,朝鲜电影便以她那优美抒情的旋律,震撼了所有中国人的心,令人回味无穷。至今难忘的作品有《卖花姑娘》、《一个护士的故事》、《金姬银姬的命运》、《摘苹果的时候》、《鲜花盛开的村庄》、《南江村的妇女》、《看不见的战线》、《轧钢工人》、《原形毕露》、《永生的战士》、《劳动家庭》、《战友》、《火车司机的儿子》和《延丰湖》等等。

没有任何的提示,电影开演了。也有加片,不过已不是《新闻简报》,而是换了《预防爱滋病》。路灯在电影开演了两分钟后才闭上眼睛,嘈杂的声音在电影开始十几分钟后才告平静。正片原通知是李连杰的《中南海保镖》,结果临时让香港帅哥刘德华的《老鼠爱上猫》所代替,还好没有买这张DVD,可以好好的欣赏一下了。

电影放映过程中经常有找人,都是急事也难免。因此,无论电影演到多么吸引人的地方,冷不丁地就会冒出:“854的王干事请到后边有人找”那令人生厌的声音。因为每次找人,放映员都是先关掉电影配音,然后扯着嗓子宣布找人,一遍不够,还要喊第二遍、第三遍,那叫一个烦,好在一场电影下来只有两三次,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

“嘀——,嘀——。”旁边不停地响起蛐蛐叫,不知是谁的手机响了。毫无顾忌,那人开始高声地和线那边的人聊起来。整个晚上,电影不断,手机的叫声更是不断。

那时看电影往往要看到“完”字才肯起身,然后跑到放映机前在地上找废胶片。因为,放映员每次倒片时都要对损坏的部分进行删减修复和衔接,所以地上往往有不少遗弃的废片。我们把它当宝贝似的拾回家,长的留着做灯罩,短的做成幻灯片,那乐子可多了。

电影完了,银幕上开始叠出演职员表,在场的人纷纷起身回家,银幕上无数个脑袋晃来晃去,四大天王刘德华的名字不知留在了谁洁白的大背心上。我下意识地来到放映机旁,一丁点废胶片也没找到,也难怪,又不是跑片需要倒片,片子又很新,哪来的废片让咱享受。

露天电影陪伴我度过了一个愉快的童年,给我带来了无限地乐趣,多少年过去,一提起它就会产生一种心动,不禁令我沉浸在美好地回忆中,有生难忘的就有三次。

《卖花姑娘》。这是一部朝鲜电影,那年外边还没公映。分部那个小黑板突然冒出了一个通知,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将放映《卖花姑娘》,按当时的要求,年龄小的孩子不能去。那怎么可以,当一辆辆汽车刚刚开出车库,早已等候在旁边的我们便奋不顾身地扒上了汽车,大人们,其实也是我们的家长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认了我们的存在,一时间,一只浩浩荡荡地车队向着总后勤部扑去。到了总后,汽车拐来拐去终于停在了一个地方,下车时,司机一个劲儿地冲着车上喊,“电影完了还到这儿上车!”谁还听他吵吵,煞时间一车的人早没了踪影。这是何等的壮观,在总后宽敞的广场上,一个我第一次见到的宽银幕高高地挂了起来,银幕的前前后后挤满了人,形成了人的海洋。我们的车确实到的太晚,我只有在银幕背后很遥远的地方才找到一块立足之地。电影实在煽情,总后大院那黑压压的海洋顿时波涛汹涌,哭声一片,从头哭到尾,哭得死去活来,泪水和鼻涕一齐往下流,谁都不例外。

《地下游击队》。其实这部阿尔巴尼亚的片子已经看了不知多少遍。之所以对它印象深还得从那年大地震说起。1976728日凌晨34253.8秒,河北唐山市发生了7.8级大地震,北京地区震感强烈,当时,所有的人都逃出家门,在酷夏的夜里度过了难忘地一夜。其后的一个夜晚,好象是上边通知当晚有可能发生余震,要求部队所有的人都不能在屋里过夜。万幸的是部队调来了这部老掉牙的片子《地下游击队》,从7点半开始,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放映,使爱看电影的我们过足了瘾,只是到最后,我们当中大部分人都躺在地上睡着了。

《英雄儿女》、《地道战》、《列宁在十月》。可以说是个节日,这种感受我保证您不会享受到。那次是部队一个电影放映员培训班来到我们这里,白天他们在宿舍里冲着白墙放,一切都是正规的,只是墙上的影像就向如今的电视机效果,因跟当兵的混的很熟,所以可以欣赏到这一特殊的电影。到了晚上,三对放映机在大院的不同角度热热闹闹地架了起来,同时开始他们的实习。一个演《英雄儿女》,一个演《地道战》,另一个则演《列宁在十月》。一时间,令你应接不暇,索性坐在一个开阔地,三个电影可以尽收眼底,那感觉真叫一个爽。培训班的多台机器翻来覆去地用这三部片子实习,这种神仙日子只持续了短短的7天。培训班走了,把我们美好的梦带走了,就是这7天足足令我回味一辈子。

当然,露天电影也给我带来了无限的遗憾。那天是该有电影的日子,我们盼望已久的小黑板始终没有露面。过了一天,有几个孩子跑了回来,一齐高喊:“今天晚上有电影!”,听到这熟悉的喊声谁不兴奋,可当听到他们喊出片名:“《白跑的战士磨鞋底儿》”,一下让你从欢乐的顶峰跌落到失落的峰底,那种滋味让你几天都缓不过来。到后来,大家一听说有《白跑的战士磨鞋底儿》或者《空军英雄礼堂空》之类的电影,也就习以为常,全当有好事者不过是过过嘴瘾而已。最不该的是那几个大孩儿,在闲聊电影时,他们有板有眼地说,他们看过朝鲜电影《看不见的战线》的续集,叫《听不见的枪声》,而且讲得绘声绘色,当中透着几分神秘。从那时起,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上《听不见的枪声》,那种苦苦的等待和期盼,就象如今买上一注彩票,时时盼着500万一样闹心。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听不见的枪声》不但我不会看到,甚至连朝鲜人民也不知道曾经有过《听不见的枪声》这部电影。

感谢中国水科院,让我回到了久别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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